那年,她正如花般灿烂,暗恋着班里的一个男生。男生并不太英俊,但高大帅气,瘦瘦的却很有力气,看人时眼睛总是眯起来。
她喜欢他的声音,他的笑声,他走路的姿态,他甩头发的样子。上课的时候,她故意去得晚,然后坐在他的身后,看他逗旁边的女孩子笑。
那时,宿舍里的女生手里都有一团毛线,几乎全是织给自己男友的。
暗恋他以后,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像那些女生一样,一针又一针,把自己的痴恋织进去。
她不会织,很笨地学,学得差不多了,去商场里买了两斤紫色毛线。他个子高,卖毛线的人说那就需要买两斤。
同宿舍的女生问她织给谁,她低下头笑着不肯说。毛衣织成后,她会去送给他的,到那时她拼尽了自尊也会表白的。
她甜蜜地织着,想着他收下毛衣会怎么样。她偏偏没有想到,他不接受会如何。毛衣终于织成了,上铺的上海女孩子也织了与她一模一样的颜色,早一天比她完成,然后说,你不知道宇穿上有多合适。
宇,就是那个男生的名字。
她呆住了,手里的毛衣落到地上。
有的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吧。她迟到了,在爱情的小站上,没有遇到自己等的那辆车。
她悄悄地把毛衣拆了,拆过的毛线弯弯曲曲的,像她折叠的心。还没有启程就到了终点,那一团团毛线被她扔到箱子里,呆了好多年。
后来,她遇到现在的老公。
初相识,一点也不浪漫,是经人介绍的。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些失望,多少年来,宇成了她选择伴侣的标准。
他,不高也不帅,甚至有些木讷,给她倒水时,水洒出了好多。本来,她是想见过这一次面就拒绝的,但临走时他忽然说,你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怪孤单的,咱俩成不成的不要紧,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为你24小时开着。
她心一软,想流泪,谈了那么多次朋友,没有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分别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有时间去找我吧,我们一起做饭吃。
后来,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人,他不仅善良,对她也够好。他们没有风花雪月,却有脚踏实地过日子的平稳。结婚前,他对她说,你会织毛衣吗,我们老家有个风俗,就是女孩子要给未来的丈夫织一件毛衣。
她笑了,忽然想起那一团团毛线,于是找了出来,用开水烫了,一点点又缠成团。她知道应该去给他买新毛线,可还是舍不得自己织过的这一团团线。
穿上她织的毛衣,他孩子一样笑着说,我骗你的,我只是想穿“爱人”牌的毛衣,因为有足够的温暖。
那件毛衣他一直穿着,几年后袖子那块磨薄了,她拆了想重新织,他说,算了,多累啊,我有的是毛衣,也不缺这件。
她还是织了,因为知道他喜欢。但这次,毛衣却织瘦了。他发了胖,毛衣穿在身上紧紧的。她笑得肚子都疼了,然后让他脱下来,说,再拆了吧。
拆了之后,她却再也没有织。她生了孩子,他忙他的生意。几年之后,他几乎不再穿毛衣,穿着一千多块一套的保暖内衣,带着时髦的女孩子坐在奔驰车里,而她,早已经心灰意冷。他提出离婚时,她竟然连一丝挽留的欲望都没有。一个男人要是变了心,哪怕是天塌了也不会改变的。
搬家的时候,她的箱子里有那一团团的毛线,紫色的,早已失去当年的鲜亮。那曾经成过形的东西,是毛衣,现在,一如散了场的戏园子,乱七八糟,没有了头绪。
没事的时候,她又重新织了一次,反正她有的是时间,不过这次,她是织给自己——天冷了,有一件厚毛衣过冬,总有着贴心贴肺的温暖。这样想着,她心里就明媚多了。一团毛线经历的爱情,不过是缘分的深与浅,说到底,自己还是要对自己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再怎么样,也要把心疼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