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大毛巾的情缘
凌夕每次坐火车,都会自备两块大毛巾,一块用来遮盖枕头,一块用来包住被头。
有一年夏天,她和张立被邀请参加同一个会议,会议结束,又都买了去庐城的票。
凌夕的老家在庐城,张立则是去庐城看姑姑。上车后,张立和凌夕对铺的人换了票,他把他和凌夕的包放上行李架,回头一看,凌夕正往枕头、被头上蒙毛巾。
“真讲究。”张立笑道。
凌夕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张立的头发像是今天才洗过,便扯下包被头的毛巾给他:“你也铺一条吧。”
那时,鲜有高铁,去庐城的火车要开三十六个小时。
入夜,张立听凌夕在右方翻来覆去,便歪着头,和她聊起来。他们原本不熟,聊到角灯都灭了,不熟也变得熟了——天色大亮。
张立说:“走,咱们去餐车吃早饭吧。”一共去了四次餐车,吃了四顿饭,他们才到目的地。挥手告别时,发现没留对方的电话号码。
等到张立在姑姑家整理行李,发现把凌夕的大毛巾也带回来了,他翻出会议主办方发的通信录,找到凌夕的电话。
他拨过去,只听见人声鼎沸,凌夕喊:“什么?你说什么?”弄得张立也拔高了声线:“还你毛巾!”
他们大叫着约在第二天傍晚见。这天晚上,张立在水龙头前一下一下搓毛巾,面上一直浮着笑:这简直像书生和小姐丢手绢、捡手绢的游戏。
隔着千山万水来爱你
张立在大学任教,暑假时间充裕;凌夕呢,刚换了一份工作,也恰是空当。两人再见面,除了毛巾的借与还、推与让,还敲定了下一次约会——庐城周边游。
周边,一日可游不完:划船、登山、吃喝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翠谷。凌夕忆起少年时,在此地春游。张立也说起往事,小时候,和表哥表姐常来这里玩,那时,父母还没下海做生意,他还没常年在姑姑家寄宿 现在,父母各自成家,姑姑家倒更像他心中的家。
凌夕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张立来过翠谷,他根本不需要她做向导;他从小在庐城长大,对庐城,说不定比她还熟悉,那么
凌夕没问,张立主动答了,他说,他原本只打算在庐城待三天,现在已经三十天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了就不想走,除非凌夕也跟着走。
凌夕当然要走,但他们的目的地不是一处。
凌夕新换的工作在深圳,而张立供职的大学在北京。一南一北,凌夕有些踌躇,张立还是一贯豁达地笑:“没关系,我打 火的 去看你。”他从石头上一跃而起,向凌夕伸出手。
放飞了的婚姻
凌夕和张立在相识三年后结婚,结婚一个月,离婚。
那时,张立接到命令,被外派五年,走前,他们领了结婚证,可凌夕拒绝了张立的“陪读”要求。
凌夕已当上杂志社的小领导,很珍惜这身份。当她宣布决定,张立半天没言语,良久后,他近乎哀求:“你知道,我多想有个家 ”之后两人大吵,吵完又是冷战。
随着张立出国的倒计时,两人都没看出对方有让步的意思,于是,由张立提出离婚——其实是想逼凌夕,凌夕一赌气,立刻答应了,他们立刻又去了民政局。
张立离开时,凌夕没去送他。
她正坐在回深圳的火车上,车是慢车,一路上停停开开,她停停哭哭。
估摸着张立要登机了,她发了条短信:“一路顺风。”那边秒回:“你想好了,来找我。”
他们一个月没联系,一个月后,杂志社在北京设了记者站,派凌夕常驻。
凌夕想缓和,主动给张立发邮件:“我住你北京的房,可以吗?”那房子他们原打算做婚房的。可张立没回应,她拨越洋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女声。
他们真的画上了句号。
又过了一年,凌夕换了份铁路媒体的工作,每周都奔波在不同的列车上。
当爱已成往事
张立和凌夕再一次见面,在新开通的合福高铁上。
张立问:“为什么后来不理我了?连个解释都没有?”
凌夕看他不像装的,把邮件、电话的事和盘托出,谜底也随之揭开:“邮箱密码丢了。用了一个钟点工,你没听出来她说的不是汉语?”张立薅羊毛般扯头发,“过了些日子,我想我们安静够了,就去找你,但你的联系方式都换了,打电话去你单位、家里,他们都说你交代的,别理我 ”
这时,张立已回国,他四处讲学,四处坐高铁。闲来翻杂志,发现凌夕的名字,他搜集了近半年的杂志,梳理出凌夕采访的逻辑:“我专买新开通的高铁、临近列车长室位置的票。”——凌夕负责的栏目以列车长为主。
凌夕一直没说话,直到张立拉住她的手,她悲哀地看着他:“我就要再婚了。”
不过,话说开了,结也随之解了。五味杂陈。
更五味杂陈的是,婚礼前后,凌夕收到张立快递来的礼物。
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中,盛着两块松软、温柔的毛巾。
还有他的话:“火车来来往往,乘客上上下下,我中途错下了车,回来时,已无法陪你全程,谢谢你那些年给我的、教我的。”
他没来参加婚礼,凌夕也没用过那两块毛巾。
但她把它们收得很好,如收藏一段时光,收藏一段已经释然的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