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女人把男人约到了山上。
一前一后,不即不离。 在这么幽静的山路上,一男一女沿着山路往山里走,怎么看怎么暧昧。
山路上落满了金黄的叶子,脚踩上去,沙沙响,酥酥脆,却又莫名生出软绵绵的感觉,挠得人心里直痒痒。 男有妇,女有夫。女人说她是出差偶尔到了这里。 “唉,为什么呢?我们,我们不该见面的。” 男人叹息,脚烦恼地踢着枯黄的叶子。 “为什么呢?我也不想。可是不能 ” 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烦恼地摇头,仰起头望着天空。
天空有一只雁,空中旋着几片黄叶,蝴蝶儿的翅膀一般,有点孤独,有点凄凉,有点忧伤。 “从这儿下了山,小城里可就飞满了我们的故事,你不担心么?”男人望着女人。 女人啐了男人一口,腮边飞起一抹霞红。
“我们没有故事么?”女人的话幽幽的,似乎从潮湿的山洞里穿出,带着丝丝冷意。 “有故事,可那时我们都年轻 ” 男人感慨。 “十年了,过去十年了 ” 女人幽怨地对着男人。
多么美!
02
女人叫宁静,211大学毕业后进入省城研究所。
男人许昕,高考后勉强读了一所高职,在厂子里混了三五年辞了职,在小山城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加工厂。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爱上一个学渣,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一个学渣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她是学霸,从小学到高中。
他是学渣,从小学到高中,每次排名都被人嘲笑排在“脚后跟”,连脚踝都没上去过。
学霸遇到了学渣,在高中校园里。
她实在纳闷渣到他这样的成绩怎么就能进入本县的最高学府,各科成绩加在一起几乎比不上她两科多,当咸菜就馒头也不够口啊,混在高中里有啥意思?
她瞧不起学渣,每每见到他,她常常想起孔老夫子那句骂人话:“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她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他,在学渣的印象里,好像也只能记住她高高仰起的下巴。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学渣压根儿就没注意过学霸。
玩篮球,看玄幻,迷游戏,三五个狐朋狗友逃课,他似乎不知道身边还坐着一位女学霸。
这让学霸很不平,很气愤,很受伤。
脚后跟就不能抬抬头,云巅之上,前三名里每次都有本公主的名字!
学霸愤愤地想——她也许不明白他从来就不关心黑板右边的排名榜,他的排名榜都在电脑上和手机里。
她发誓走进学渣的世界,这个念头闪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伟大,一定能用自己伟大的力量拯救这只迷途的羔羊。
学霸被自己感动了。
她放下了一直端着的脸子,想着法子与学渣套近乎。
可学渣的脸似乎早被十多年的学习成绩折磨得没了表情,似乎套了层厚厚的盔甲,又像垒起了一座高高的城墙,学霸一次次的碰了钉子。
她放下了课本,抛弃了习题,走进篮球场,打开那些一看就让她恶心的穿越和玄幻书,记那些无聊到脚趾头的人物和故事,她学会了打游戏,并利用先天的优越智商一步步升级
她觉得对方的盔甲一件件卸下,城墙慢慢崩塌,笑容里似乎有了带着温度的东西。
她很得意,等着学渣表白。
多么暖
03
“如果他真的表白,我该不该收场?”
“他会表白吗?一定会,就他这智商,肯定被感动得五迷三道 ”
“他会怎么表白呢?不会在教室里直不愣登说什么我爱你,俗死!”
她一次次地想,想得小酒窝一次次绽开又抚平。
可那家伙完全和以前一样。逃课,玩篮球,打游戏,痞里痞气谈论美女。
她不知道在学渣的嘴里是否出现过自己的名字。
可学渣却分明一次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学霸很受伤,她突然意识到学习以外还有很多自己可能得不到的东西。
她不服气。
她给学渣书包里塞了一张纸条,纸条里只写了三个大字。
没有反应。
她怀疑那纸条自己是否塞到了他的书包里,或者塞得太隐蔽这个笨蛋没有发现。
她又写了一句话:“我在等你,表白。”
直接把纸条塞到学渣手里。
学霸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学渣。
学渣笑嘻嘻的,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表针白,表盘黑
学霸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鲜花,阳光和掌声,沙滩,王子和诗,她不允许出现别的东西。
学霸留下了三封信,给父母,给老师,给学渣。
学霸突然失踪了。
04
学霸的父母第一时间报了警。
他们看到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我受了辱。
班主任发动各方力量搜寻她的信息,老师怀疑宁静是因为排名过度焦虑。因为班主任桌上的纸条那短短的一行字明确指向了这一点:我真失败。
此时没人注意许昕。
他捏着纸条发了一阵子呆,和他的狗党嘀咕了一句,独自往学校后面的小山跑去。
05
虚惊一场。
唯一的后遗症是掀起了另一场风浪。
哪跟哪啊,肯定没有结局,她可是要上名校的,而他,走高职估计也得看人家脸色。
他们的绯闻传了高中两年,然后又在同学朋友的圈子里被当成佳话流传了三年。
但最后还是印证了大人们的判断。
他们各自成了家,一在省城,一个蜗居在小小的县城里。
06
可不知怎的,人人眼中的成功女性宁静总觉得生活少了点意思。
她脑子里常常蹦出高中时唱过的歌,蹦出自己傻傻地站在篮球场尖叫的情景,蹦出那天学渣沿着山路找到她时的话语。
她伫立窗前望着城市。
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自己站在窗前,马路上的人假如看到自己就像半空里。
繁华在窗外,寂寞在心里。
她突然想见他,哪怕一面,看看十年后的他成了什么样子。
07
“我可能出轨了,精神出轨。”
她淡淡地对丈夫说。
“我们都是自由的,只要你愿意。轨道只在闲人嘴里 ”
丈夫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又似乎当年心理咨询室的老师,语气似乎比她还要淡然。
“我突然反复想起过去,想起高中。我想回去看看 ”
“尽管去,不用担心孩子。我和妈妈在家里。”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了眼丈夫:“你真大心。”
丈夫幽幽地回了句:“腿在马身上,往外或者往里,马圈都在原地。”
08
十年后的学渣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许多,头发被时间收割了不少,肚子倒鼓得挺有气势。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山,沿着当年的小路,只是叶子再也不是当年的叶子。
他们说了很多,空中雁似乎都忍不住好奇他们这十年间的故事。
男人很绅士,女人很淑女。
“好马到底吃不吃回头草?”女的说完,拧着脸子看男人。
“好马坏马和回头草什么关系?越是学霸越幼稚!”男人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说话的腔调像当年一样痞。
她明白了。释然了。一切美好都在记忆里,只活在记忆里。
“走吧,我们回。”说这话的女人响起丈夫的马圈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