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感——无本万利

摘 要

  无本万利 他做了一件轰动都市的事情:立体交叉桥下,他贴完最后一张广告,便瞅了一个机会,搭了一辆顺路的拖拉机,裹着苍茫的夜色,回到了荒僻的山村。 村子里闪烁起梦幻般的

无本万利

他做了一件轰动都市的事情:立体交叉桥下,他贴完最后一张广告,便瞅了一个机会,搭了一辆顺路的拖拉机,裹着苍茫的夜色,回到了荒僻的山村。

村子里闪烁起梦幻般的灯火,不远处的官厅湖涌来了阵阵涛声。

“那些广告都贴了吗?”老伴关切地问,转身将玉米面饼子、小米稀粥端上了炕桌。他盘腿坐在炕上,边吃边自豪地说:“这还用问吗?”他不知不觉地在老婆面前端起了村长的架子。

“从南京到北京,你没有我算得精。”他坐在炕沿洗脚,摇头晃脑地念叨着邻村村长。那个村花了四百元在报上登了一条联合开发南荒滩的广告,招来了一帮城里人,办起了两个工厂。他们村是穷村,花不起广告钱,不过穷有穷办法,他找人写了一百张联合开发官厅湖畔的广告。起了个大早,乘早班长途汽车,赶到市里四处张贴。

没花几个钱,不也一样扬风炸毛、招蜂引蝶吗?嘿嘿,嘿嘿,这可真是无本万利的营生。

果然,不出他所料。城里人看了广告,飞来一封又一封信,跑来一拨又一拨人,争着抢着要和他联合开发。他们搞起了网箱养鱼,盖起了别墅、建起了度假村。很快,他们这个村富了,他成了腰缠万贯的富翁,比过去村里的大地主马三爷还富。乡、县、市层层请他作报告。他傻眼了,干什么粗活都行,就是不会咬文嚼字、摇唇鼓舌。他妈拉巴子,咱为啥不去雇个秘书,专门起草发言稿哩。他一拍大腿,重金聘了一个,像外国阔佬一样,找了一个妖艳无比的贴身女秘书。

谁知他的结发妻子是个醋坛子,与女秘书扭打成一团,任咋劝也拉不开架,气得他鼻歪嘴斜。一怒之下,扬起右拳打老婆,抬起左脚踢秘书。

“哎哟”老伴一声惊叫,他一拳擂在老伴的肚皮上。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左脚隐隐作痛,踢在墙上了。

原来是一场梦。

老伴骂了几句,自个儿睡了。他兴奋地坐了起来,披上衣服,美滋滋地卷起了喇叭筒烟,饶有兴味地抽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个好兆头。

凌晨,传来了打门声,村里人领着县环保局的人进来了。

昨晚,市环保局给县里打来电话,说他在环城一圈乱贴广告,影响了市容卫生,先罚款三百元,并限他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把张贴的广告全部清洗掉。

他傻了眼。

◆县长下乡

“蓝鸟”小轿车在黄色的公路上扬蹄撒欢。

车上坐着新选出来的县长。下乡看望一个养貉(当地人叫狐串)的专业户。

小车从柏油马路上驶入了凹凸不平的土路。颠簸了几下,熄了火。司机刚出徒。他打开前车盖,慌慌地鼓捣了一阵子,没查出毛病。红着脸往附近的工厂跑,打电话求救兵。

县长不着急。刚当选没几天,喜气劲还没有褪下去。县长在车旁随意地遛哒。冬末春初,田野里寂寥空阔,放眼望去,给人一种豁达悠然之感。

“突突”地一辆摩托迎面开过来了。“吱”地一声,从车上跳下一个小伙子。

“抛锚了?”“嗯,会修不?”县长笑着问。

“咋不会?过去,我在部队上开过小车。”

“给你添麻烦啦!”县长来情绪了。

小伙子三鼓捣两掰弄的,真的发动了车,开出了几米远,小伙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谢谢你啦!”县长递过一支烟。

小伙子掏出打火机,先给县长点燃:“这算啥?小意思。”

县长笑了笑说:“有啥事,到县政府找我。我姓刘,叫刘源起。”

“你们门槛高,难进。今后有空还是找我玩吧。小鲁庄的四眼就是我,养鹌鹑的。没有谁不知道的。”四眼跨上摩托往头上带头盔。

一丝不快感袭入县长心窝。堂堂父母官他竟一无所知。县长又不好直说自己是县长。便大声地说:“唔——就是你呀,发了大财,县里表扬过你哩。”

“咳,要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四眼来气了,把头盔摘下来,跳下摩托,冲着县长说:“刚开始养鹌鹑,谁提供过信息?谁贷过款?不理不睬,还嫌我麻烦。后来,我办了鹌鹑场,养了一万多只,北京三个大饭店跟我签订合同。这下,他们都来抢功了,都争着说我是他们培养的‘点’,是他们做了工作,我才富的。团委评我为‘优秀团员’,武装部选我为‘优秀基干民兵’,乡里给我家挂上‘文明家庭’的牌子,评我媳妇是‘三八红旗手’。扯臊!我要是赔本了,保准他们离我远远的。哼!”

四眼见县长专注地听着,越发来劲了:“三天两头来取经、参观。这不,今天乡里又领着记者来。我搭进酒席不算,光时间我也陪不起呀。咱惹不起躲得起——溜!嘿,我还不算啥,咱邻村养狐串的更惨。都知道皮毛金贵。能做貉皮大衣,谁去了都想逮一个。吃了肉还要扒皮,什么时候人家败兴了,什么时候了结。”

小伙子骑上摩托,神秘地又说:“乡里捎信来,说这两天县长来看望他。人家找了个由头上北京去啦。喂,县长要来,有这回事吗?”

县长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我咋没听说过哩。”

“县长来还不前呼后拥的,领着一帮人?回去后又是简报,又是广播,又是会议。名声大了,灾难和麻烦不就更多啦。所以,‘狐串’躲起来了。行了,我也要上北京。”

小伙子踹了一脚摩托,便“突突”地消失在黄土路上,留下一股呛鼻烟。

小车司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县长脸绷得像羽毛球拍,心里沉甸甸的,新上任的喜劲儿全没啦。冲着司机说:“车让人修好了。回去吧。今天不下乡了。”

司机惊慌不安地打开了车门,以为是自己的过失,惹得新上任的县长不愉快。

◆手

白杨初绿,红杏如火;夕阳西沉,山道弯弯。

老爹背着半口袋玉米种子,气喘吁吁,踽踽独行在弯弯的山道上。老爹万万没有想到,他今天到县城丢尽了脸面。

老爹是远近闻名的庄稼汉,是远川县农民的旗帜和模范。当年的老爹气度不凡,是个了不得的风云人物。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并主宰着中国命运的神圣之手曾经握过他那双长满老茧与土坷垃打交道的手。当他坐火车回来走下车时,锣鼓喧天、红旗飘舞。县革委会主任头一个握到了他的双手,然后是副主任、常委、委员、工农兵代表┅┅人们都渴望能握到他那双神圣的手。人们热切切地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攥,疯狂地摇……折腾了十多天,硬是把他这双粗壮的手给握肿了。

“如今,累死累活也没有人怜惜你……”老爹走在山道上,愤懑不平地自语。春上播下的玉米不出苗,一查,原来是买来的种子有问题。全村百十户人家,有二三十户人家上当受骗,大家推举他下山找政府反映情况。

他找到了乡技术推广站站长。当他热切切地伸出双手时,站长迟迟疑疑、慢慢腾腾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双手,“老爹,啥事呀?你看我忙得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

当他道出原委时,站长蹙紧眉头,说这事要找县种子公司,春上的一批玉米种子是他们调拨的。

他来到了县城。从种子公司到运输公司,从运输公司到县信访办公室……踏破铁鞋,磨破肉嘴,热脸对着凉屁股,大家推来挡去,并没有人想去握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

失望的老爹,蹒跚地往返在山道上。远远望去,从山腰到山尖,叆叇的云白茫茫一片。白云深处,炊烟相抬的农家柴扉,那是他的归处。一辆拖拉机,突突地由远而近,“嘎吱”一声停在老爹的身旁。

开拖拉机的小伙叫金柱,村里的个体运输户。金柱的父亲早已死去,是老地主。当年,老爹“衣锦归乡”时,孤儿金柱瑟缩在墙角。老爹用红肿的手爱抚地摩挲着他的小脑袋。这温情的一幕,金柱永远忘不了。

“老爹,我新买了一批玉米种子,是县长亲自批的。眼下,补种还来得及。”

金柱从车上跳了下来,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如火的夕阳把他俩映照得通红,黄昏的山峦衬着一抹晚霞,布谷鸟悠悠地唱着一支和谐的小曲……

◆选举之后

在这个山乡,他是第一个被选民淘汰下来的乡长。

此刻,他怀着一种难于言表的复杂心情收拾铺盖,打点行装,北京吉普在门外催他上路。

两年前,农大毕业,他满腔热情,自告奋勇地来到这个贫困乡。一个背包,一个手提网兜,网兜里装着牙刷、肥皂和几本经济管理学的书。今天离开此地,依然是这极简单的行李。所不同的是,他整整累瘦了一圈。

尽管他两年来领着一帮人,黑天白日地干,使这片祖祖辈辈只种粮食和蔬菜的土地上,第一次出现了毛衣厂、果脯厂、五金厂……与土坷垃打交道的农民,如今也懂得了市场的价格、信息反馈。但是好心没有好报。怪谁呢?他心里像塞了团鸡毛。

2月5日,报社、电台记者同时采访了他和他的同事们。他并没有说什么,忙于换届选举。记者又采访了选民们。

选举日子定于2月15日。一场大雪,选举推迟了三天。

就在二月十六日,报纸和电台如期地发表和广播了“脱贫致富的带头人——记河口乡乡长王永贵的事迹”。

如果说,报道中夸大了些许事实,把功劳记在他一个人头上,还有情可原。问题就出在一句话上:“在乡人代会上,王永贵在热烈的掌声中又一次当选为乡长”。

代表们激怒了,还没选举,就出现了选上的乡长。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戏弄,他们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橡皮图章,是一呼百诺、没有心脏、没有头脑的举手工具、选举机器。

激怒的代表们失去了理智,导致了偏激和抗上。选举时,一碰肩、一挤眼,把他选掉了。

他们要表达自己的意志!

他绷着脸,昂着头,左手提着铺盖,右手拎着网兜,往吉普车走去。他感到迷惘、酸楚、羞辱。

呼啦一下子,他被围住了。乡代表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嘘寒问暖,争着抢着往车上搬行李,流露出了负疚、惭愧和不安。他心头一热,坦荡和磊落地上了车。就在汽车开走的一刹那,他忽然发现车后面跟来一群人,他们奔跑着、呼喊着,让车停下来。

他两眼模糊了。然而,他没让汽车停下来

qyang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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