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大女生包丽因情感控制自杀的事件，引起很多人的愤慨。

据南方周末报道，10月9日，包丽在北京一宾馆内服药自杀，送医抢救后，她一直昏迷。一个多月前，医生向家属宣布包丽脑死亡。

多位业内人士认为，包丽的遭遇有“精神控制”“被PUA”的痕迹。而随着一家知名男性PUA机构“浪迹情感”的曝光，批量生产“渣男/渣女”的PUA产业链也浮出水面。

——“PUA”英文为“Pick up Artist”，意为搭讪艺术，在国内则被大量机构扭曲为骗色技巧。而在这背后，是一个拥有至少上百家创业公司、受众千亿级的情感咨询市场。

一、从PUA开始说起

2010年，国内出现一个专门教授男生“把妹”的网站，叫“泡学网”，这是中国PUA的发源地，该网站四年时间内拥有了50万注册会员，并被《南方周末》等媒体广泛报道。

泡学网的CEO名叫冷爱，首席咨询师名叫巫家民。其中，巫家民是将国外的PUA引进中国并实践的第一人。这两位核心人物，后来都成为了情感咨询行业的“巨擘”。

巫家民掌握了PUA的“核心技术”，2014年，其授课单价就达到16800元。不久后，他出走并创建了影响力更大的“坏孩子学院”。这是一家售卖PUA课程的平台，更是中国PUA市场的“黄埔军校”。当时平台上有不少相当受欢迎的明星导师，不少都是巫家民的学员，如前文提到的浪迹情感创始人王环宇。

如今行业内，公认PUA主要代表人物有冷爱、巫家民、ayawawa。从行业萌芽到如今的近十年里，巫家民创建的小鹿情感，用户量破千万、年付费用户达数十万人。冷爱和ayawawa所创立的花镇情感，其2017年的年营收就已过亿。这两家公司，目前是整个情感咨询行业的头部企业。

小鹿情感的商业模式，延续了“坏孩子学院”的培训属性。公开信息显示，小鹿从2017年开始计划构建所谓全国最大的“幸福产业基地“，专门培训婚姻家庭和心理情感方面的咨询师，以及孵化针对该领域的创业团队、心理情感咨询工作室等。

小鹿情感的“资本运作能力”受到业内人士羡慕，其所属的北京魅动力的融次已经达到C轮，融资额达数亿元，投资方包括知名度较高的微影资本、纪源资本等。目前，也是整个行业里融资额度最大的一家。

据一位行业资深人士透露，小鹿情感的模式，主要是“把服务售后进行外包，通过孵化情感咨询机构，收取平台费和销售分成，进行了风险的隔离”。

但后期，由于小鹿情感分成较高，导致了不少情感咨询机构的出走，浪迹情感正是出走的其中一家。

二、情感咨询的兴起

2018年中国单身成年人口达到2.4亿，中国独居成年人口突破7700万人。全国结婚率为7.2‰，创下2013年以来的五年最低。

当脱单、维护感情婚姻关系已经很多人的痛点，情感咨询行业也迎来爆发。2017年前后，超百家情感咨询公司成立，包括传统婚恋网站也进军情感咨询市场。一份行业调查披露，数十个情感咨询平台的融资额从数百万元到数亿元人民币不等。

严格意义上来说，国内并没有情感咨询这一岗位，与之有一定相关度的国家级/地方级证书也只有两种，即心理咨询师证书和实行属地化管理的婚姻家庭咨询师，但在2017年，两者都已经停止发证了。

多位心理咨询师指出，人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心理问题”。所以，心理咨询的受众相对有限。——不同的是，承认有情感方面的困扰并不会使人产生心理压力。这也是情感咨询在国内兴起的主要原因。

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市场需求，才有这么多公司应运而生。但现阶段情感咨询行业的问题在于，门槛太低，也缺乏标准及规范。

一位曾在去年5月去小鹿情感面试的女生告诉《锐问》，招聘方曾要求其写一些追女神秘笈，安慰或刺激追不上女孩的男生。“我当时看了一下他们的微信号，尺度都比较大，类似如何把女孩骗上床之类”，她说。

2015年，哲学专业硕士毕业的张恒还是一名毕业指导、家庭教育领域讲师。后来他发现很多学员咨询情感问题，于是开始转型情感咨询方向，并进入一家情感咨询机构，成为情感咨询师。

张恒当时所在的机构主打女性情感挽回，由于业务包含偏门如“小三上位”等，促使他不久后就离开了这家机构，后辗转于多家情感咨询机构。

三、转型中的市场

现有的情感咨询市场，除“浪迹情感”之外，不少公司都在悄悄谋求转型。

花镇情感是主打婚恋挽回、脱单技巧的头部情感咨询服务机构，通过自有官网以及微信、微博等全平台引流，由情感导师提供相应课程服务。

一位曾在花镇情感任兼职情感咨询的心理咨询师告诉《锐问》，他们一般在QQ/微信与客户进行一对一服务，一小时的收费标准800元，个人可以抽成200元。

“我工作的时候并没有叫我们教PUA的内容，是很普通的情感咨询”，花镇情感在扩张的过程中也吸收了大量的持证心理咨询师，一定程度中和了原有的PUA色彩。

“冷爱比较精明，意识到原有的PUA业务难以持久，早就开始转型了”。一位行业人士告诉《锐问》。

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冷爱参与发起中国婚姻家庭咨询师协会，并任广东省婚姻家庭咨询师协会副会长；2017年，花镇情感签约了知名主持人孟非，担任品牌形象代言人。

据了解，目前整个行业的商业模式以“线上引流——一对一/多咨询服务”为主，月均价3000元-5000元起步，一小时语音在500元-1000元之间。相对于更加规范化的家教、其他素质技能教育等行业，其单价并不低。

对比而言，纯PUA机构更注重技巧，倾向帮助学员达到短期关系，受众更广，也最为流行；而其他情感咨询及心理咨询机构则注重心理疏导、分析原生家庭，侧重个人成长/提升，强调帮助学员形成长期关系。

张恒认为，“接下来的主流模式是技巧类的PUA和心理类在结合，往婚姻家庭方向转型”。

相对具有代表性的心理咨询机构如壹心理，情感婚恋咨询服务入口位于其公众号二级菜单栏，是其重要运营板块，产品包括例如“30天收获理想婚姻”“30天找到你的专属恋爱秘籍”等，目前每月价格在1500元-2000元之间。

木棉情感创始人史家非常看好情感咨询领域的机会。其商业模式主打一对一的“情感私人教练”，“前期会详细了解学院的情感状况，有专门的几个资深老师组成教研组分析学员的问题，为她/他量身打造一套自我提升的方案”，定价则在每月数千元至万元不等。

四、情感咨询只是冰山一角

一位小鹿情感用户，在黑猫投诉平台称自己“花了3800，就给发了9个音频课件和5个文档”。

其自述心态值得分析：

“本来是想通过买课程把我的目标女孩追到手，买之前他们说承诺的很多，买了之后就给过些课件，对我的情感问题毫无帮助，关键这些课件还是如何搭讪啥的，他们从来没给提供过针对我追求的女生的行动方案，只是让我先学课件，且不说这些课件有没有用，关键是等我学完，女孩早成别人的了，真的很无语。”

其功利心毕露无遗。一位行业人士告诉《锐问》，“业务火，是因为人群有需求，有人本身心术不正，两者就有一拍即合的可能。加上一些公司为了增加收入，过度迎合。”

这背后反映了一个社会性问题——很多客户更需要类似泡学技巧、挽回技巧，以达到短期目的，而不是注重长期关系，“有一些还是感情受伤后的报复行为”。

一位心理咨询师认为，PUA理论和市场上流传的课程是两件事。从理论上来说，PUA只是一套工具，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对于部分不会跟异性开口的人而言，PUA能够帮他们和异**往；对于只是想跟异性保持短期关系的人来说，则成了伤人的工具。

毫无疑问，情感咨询的需求非常旺盛，但多位从业者认为，目前的情感咨询市场离真正的情感咨询，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1、定位方面，情感咨询应该注重帮助学员认知自我、正确沟通，不应单纯站在男性或女性的立场，而是应该站在两性的角度，平衡两人关系。

如某位从业者所言：“心理或情感咨询根本的目的，不是去解决表层的这些问题，而是让人爱自己，爱他人，从而解决人与人的问题”。

2、从业者需发展核心竞争力。不管是心理咨询师还是相关课程，都应该向标准和专业化方向拓展，目前同质化情况太严重。

3、形式来看，国内的情感咨询现在还是以面对面或线上口语咨询为主。后期，可以通过游戏、讲故事等方法来改变个人心理。

“语音沟通的效用是有限的，心理咨询有时候需要各种方式的互动。比如讲故事是缓解抑郁的方法，大家可以讲自己的故事，也可以讲别人的故事，还可以讲寓言故事。”在接受《锐问》采访时，一位知名心理咨询师这样说道。

不过，归根结底，情感咨询仍然只是一个由问题引发的非专业分类，专业的心理咨询里，并没有这样的表述框架。

可能，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情感困扰，也只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更深层次的问题和原因，还藏在水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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