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国家财产,以“使女”的身份被安排到各个“主教”家中,承担生育职责。她们一旦生下孩子,除了哺乳,不允许与孩子有任何接触。她们一旦哺乳期满,就必须前往下一个主教家中,直到再也无法生育为止。她们每个月的排卵期,都必须参与一套与强暴无异的“受精仪式”,躺在主教夫人胯下,充当夫人的“阴道和子宫”,配合主教完成受孕动作。她们产子那一刻,主教夫人们在一旁以同频率的姿势效仿。
这是2017年热播科幻美剧《使女的故事》中的场景与情节,故事发生在幻想设定下的近未来,由于战乱和其他灾难,少数有生育能力的女性,就仿佛有了原罪一般,成了“行走的子宫”。剧集一经播出,便引起观众热议,获奖无数,之所以有这样的轰动效应,大概源于人们意识到:现代社会里,资本的积聚与科技的发展一旦脱离了法律与伦理的约束,惊悚的未来就不只是想象。
在科幻作品里,关于未来人类繁衍和伦理的探讨,一直是一个经典话题。《使女的故事》中的想象,其实有很久远的历史和现实基础。从古至今,“借腹生子”“代孕”就犹如一道隐秘的暗影隐藏在人类社会光明主路之外的暗巷中。而现代社会里,随着资本的推动,辅助生殖技术的成熟,这一暗影似乎也想披上温情的文明外衣站在阳光之下了。但“代孕”真的可以成为一种正规的产业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首先,“代孕”带来的伦理纷争就必然会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毒瘤。21世纪的辅助生殖技术,能够将情侣和夫妇的精子卵子完成体外受精,再植入“代母”子宫。看上去似乎比《使女的故事》的方式更加文明,也避免了谁为“生母”的尴尬,毕竟现代医学上的亲子关系界定依据为人体DNA。但即便排除“代母”怀胎十月的情感与心理因素,单单从受精卵到胚胎发育的生理过程角度来看,“代母”也并非只是给胎儿提供了一所房子这么简单。受精卵在子宫内膜壁着床以后,母体的内分泌系统就会随之改变,以为受精卵的细胞分裂逐步发育提供支持环境。可以说,如果没有母体的激素支持,早期受精卵是没有办法绕过免疫系统的排异反应,成功在子宫里落地生根茁壮成长的。母体受孕12周以后,胎盘和脐带形成,胎儿就更是和母体内环境融为了一体,通过血液达成营养供给和排出代谢物。因此,仅仅因为DNA不一致来判定“代母”和胎儿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并不严谨。而如果将“代母”的孕育纯粹界定为资本体系下的雇佣关系,又毫无疑问已经将人完全物化、工具化了。
除此之外,所谓商业化的“代孕”产业还完全侵犯了“代母”的人身自由和健康权。“代母”们会被要求一年内都只能待在集体宿舍内,头三个月卧床,以降低流产风险。因为最后会按照出生体重来给孩子“计价”,所以代孕妈妈被要求尽量多吃,但并不见得有合理搭配的营养膳食,同时不准进行任何锻炼。这与正常的科学孕期指导背道而驰,完全不考虑孕妇分娩时的困难与风险是否加大。另外,辅助生殖技术下的受孕和生产并不能保证一次成功,一番风顺。有研究显示,代孕活产率为15.8%,并且分娩强制剖腹产,以保证胎儿风险最小。因此,从事“代孕”的女性,其实并不会有多长的“职业生涯”,但其生殖系统乃至整个肌体的健康会受到很大损害,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由此可见,现实中的“代孕”虽然给富人提供了多一种的生育选项,但对于人类群体尤其女性群体来讲,是一种生育权的侵犯。毕竟,生育权应该是生育主体“有权决定自己何时生育、生育几个、生育间隔,并有权获得相关信息、避孕、堕胎和安全的分娩。”
当然,在很多科幻作品里,我们还看到了“代孕”的另一种可能——人造子宫和克隆技术的广泛运用。但这真的是人类繁殖生育的新出路吗?科幻作家们给出的答案依然是质疑,乃至否定。在著名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里,作者设想了26世纪的一种全新社会形态:科技发展已经让人类社会进入了一个高度流水线化的超级精细分工社会。通过生物工程技术的发展,人类已经抛弃了自然生育,后代则是通过人工授精、体外培养的方式来繁殖。胎儿的整个发育过程根本不在母体进行,而是体外试管授精之后在培养瓶中开始发育。通过“繁育中心”这种工厂化机构,培养瓶以流水线的方式提供营养、氧气、激素的供给。胚胎从小瓶子换到大瓶子里,最后婴儿就像产品出厂一样出生。但我们想想,虽然省去了生育的痛苦和教养的煎熬,但这样流水线一般集中生养,乃至集中教育培训出来,最后被固定在某个岗位或者阶层的孩子,和人工智能的A.I.或者流水线的工业产品有什么分别呢?至于克隆技术和基因编辑用于人体,那更是被科幻作家和当代科学家共同认为是“潘多拉魔盒”一般的存在。在《你的样子》《天赐》《克隆丈夫》等关于克隆人的影片中,克隆为主人公带来的都是关于伦理和身份的迷惑与难题。而《逃出克隆岛》《生化危机》中,克隆则暴露了更深层的社会危机乃至引发战乱纷争。可以说,无论是人造子宫还是克隆技术,如果要作为未来人类社会的繁衍手段,恐怕会面临更深层次关于人类定义和社会存在基础的挑战。
生生不息,是每种生物的繁衍本能。但作为已经发展出高度智能文明的人类社会来说,我们在探讨繁殖与种群存续方式的时候,就不能只考虑延续自我基因自然的本能与渴望,天赋人权,是建立在自然界与社会的法理基础上的,并非意味着人可以为所欲为。